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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嘉莹:今天,我们为什么还要读诗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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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你们想起家乡的亲人,想起家乡的小河,就是你的心在走路。如果再用语言说出来,那就是诗啊!”


诗是感情的凝聚:“离别时写你的悲哀,欢聚时写你的快乐。”正如钟嵘《诗品》:“使穷贱易安,幽居靡闷,莫尚于诗矣”,总之,“诗可以让人内心平静”。

假如生活发生不幸,当你将之用诗来表达的时候,你的悲哀就成了一个美感的客体,就可以借诗消解了……


如果心灵完全沉溺在物欲之中,那将是人生中最可悲哀的事。倘若一个人听到山鸟的鸣叫、看到花开花落的变化都会从内心生发感动,这样的心灵才是纯净动人的。


和那些思接古今、与诗人们神交的时刻,读诗的人是沉溺的,也是幸福而幸运的。




中国诗词中有生生不息的力量



我从小就喜欢读诗,从事古典诗词的教学工作也已70年了。这本不是出于追求学问知识的用心,而是出于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一种感发生命对我的感动和召唤。在这份感发生命中,蓄积了古代伟大诗人的心灵、智慧、品格、襟抱和修养。所以中国一直有“诗教”之说。


中国的古典诗歌有一种最可宝贵的特质,那就是诗歌中蕴含着—种兴发感动的力量。早在钟嵘的《诗品·序》中,就曾经对诗歌之创作的原动力,提出了他的看法,说:春风春鸟,秋月秋蝉,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。又说:嘉会寄诗以亲,离群托诗以怨,凡斯种种,感荡心灵。前—段话,说的是自然界四时景物之使人感动;后一段话,说的是人事界的离合悲欢种种情事之使人感动。


诗人以他敏锐的观察和深厚的感情,透过了文字,为我们写下了一篇篇美丽的诗歌,其中充满了诗人对于宇宙万物和人间社会的种种赏爱和关怀。小朋友们若从小就学会了古诗的诵读和吟唱,那自然也从小就培养了他们对宇宙万事万物之观察感受的能力,以及赏爱和关怀的感情。


古人作诗,有感而发,这种生命力传递千年,生生不息。


曾有人问我:中国古典诗词会灭亡吗?我以为不会。中国古人作诗,是带着身世经历、生活体验,融入自己的理想意志而写的;他们把自己内心的感动写了出来,千百年后再读其作品,我们依然能够体会到同样的感动,这就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生命。所以说,中国古典诗词绝对不会灭亡。因为,只要是有感觉、有感情、有修养的人,就一定能够读出诗词中所蕴含的真诚的、充满兴发感动之力的生命,这种生命是生生不息的。



读诗,你才能懂中国语言的魅力


只有中文,才有吟诵。


中国语言文字不似西方的拼音语言,其最大的特色是“独体单音”。比如,我们说“花”,属于单音,一个声音;独体,一个方块字。但是英文的flowers是由很多音节组成的。这种独体单音的语言文字特色为我们所特有,因此只有中国才有吟诵。


独体单音的语言文字要形成节奏感,最简短、最原始的一种句式就是四言体。比如《诗经》中的第一首诗——《关雎》:


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

两个字一个音节,这就是有节奏的、最短的句子。这种句式并非是强加的规定,而是自然形成的。因为一个字没有音节,两个字或三个字,音节还很单调,四个字才有双音节。


中国古典诗歌的深邃美感


中国古典诗歌自始即以其能予人直接的感发之力量为最基本的特色。说到作诗,一定是“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”,即看到外界的景物情事使内心感动,然后用诗歌表达出来。辛弃疾有两句词:


一松一竹真朋友,山鸟山花好弟兄。


意思是,每一棵松树、每一根竹子都是我的朋友,山上的一只鸟、一朵花都是我的弟兄。人就要有爱惜和关怀宇宙万物之心。


到了南北朝,钟嵘《诗品序》中说:


气之动物,物之感人,故摇荡性情,形诸舞咏。


他认为天地间阴阳二气的运行感动了万物,万物的生长变化又感动了人心,引起人性情的摇荡,而藉以表现这种感动和摇荡的最好方式就是诗歌。


叶嘉莹


她被称为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灯人,毕生诲人不倦度人无数。诗词给她力量,她借它度过忧患,获得疗愈。在诗词这样一种古老而含蓄的文学形式中,叶嘉莹有所躲藏又有所释放,一生多难、真实而审美。


年少丧母、并不幸福的婚姻、遭遇台湾“白色恐怖”、独自养家、大女儿及女婿双双车祸身亡……备尝大悲大苦,诗词是她唯一直抒胸臆的出口,正如她写道“一世多艰,寸心如水。也曾局囿深杯里。”即便如此,叶嘉莹也不拿诗词作慰藉,她说她不是一个弱者,不需要慰藉,“诗词是理想”。


回顾九十余年人生,她说自己不是才女,而是一位“一个穿裙子的‘士’”。